重慶的教訓,是慘痛的,是用生命和血的代價換來的。
這兩天,很多海內外媒體都在關注著重慶、關注著“李莊事件”,我前不久剛剛從重慶回京,幾十家媒體追訪,回到北京又被圍追堵截跟到家里。在重慶那幾天,有一個特殊現象,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都去了,這是我出獄一年多的首次中央級的媒體來采訪,全過程的跟蹤拍攝。
重慶這幾年,我形容他們,就是瘋狂老鼠坐上了過山車,在玩急流勇進的游戲。公安機關新上任領導對薄、王過去的做法也是非常痛恨的,現在很多正義的東西正在漸漸的恢復。到底重慶抓了多少人?判了多少人?死刑當事人、勞教當事人……這些數字,都要查清楚,我們要對歷史負責,對民眾負責。
重慶這幾年發生的事,觸目驚心的很多,昨天,我在重慶剛剛接訪了一個民營企業家,有十幾億的資產,很老實一個人,50多歲了,從沒進過派出所,每年交7000萬的稅,有好幾千員工,公安局突然有一天把他抓了,說!給誰行過賄?人家說沒行過賄,專案組說我們干了這么多年都沒你掙的多,你不玩黑社會不行賄怎么可能有這么多錢?吊起來,打。我拍了照片還拍了視頻,一個人什么罪沒有,竟然進去就給戴死刑犯的腳鐐,結果砸腳鐐時,用力過大,鋼釘都砸肉里去了,腳上留下一個黑洞。這些照片和視頻都在我這兒,某省原省委書記的秘書陪著他一起來的,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的記者,正好都在我的房間,都目睹了這一切。
最殘忍的是,給他弄到老虎凳上,拿鐵鏈子勒著嘴往后拉,把他兩邊的下牙一共拉掉了6顆。
我曾經說一個觀點,重慶打黑沒收的資產是成百上千億,成百上千,在這兒是一個形容詞,其實何止千億,注意,資產并不全是現金人民幣,既包括固定資產,也包括流動資產,甚至包括債權,都是資產。至于打黑期間到底弄了多少現金?現在重慶官方沒有精確的公布。因為沒有官方的正式公布,非正式渠道的說法說,重慶打黑入國庫的只是9個多億,反正還不到10億。
打黑高峰的時候,每個專案組都在想辦法弄錢,有個被告人出來以后跟我說,審我的時候,那個警察的電話就響了,說6點以前必須報數,今天是多少?今天我們弄了1700萬,那個說我們3900萬,那邊說等著用錢呢。贓款隨案移送,是基本的法律常識,無論是錢還是物,還是兇器,還是視聽資料,任何一個刑事案件偵察機關偵查終結以后,都應該移送到檢察院,如果不便移送的,得羅列清單,交到檢察院,檢察院審查起訴之后,移交法院,法院終審判決,該怎么執行就怎么執行,而在當時的重慶,這些統統亂來。
自去年我6月11號出監獄,當時重慶打黑還在如日中天,我四次秘密前往重慶,主要是為了找我藏在龔剛模太太在腫瘤醫院病房洗手間里的錄音錄像和照片。還有就是搜尋他們刑訊逼供的黑打證據。他們把我從北京秘密抓到重慶,第一天審訊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你,大三長已經開會決定了,這次不把你送到監獄,我這警服就不穿了!我當時還不信邪,一審開庭,跟他們強烈對抗,講事實、講法律、講證據、講程序,最后一看,沒用!照樣判你兩年半,因為他們審前已經告訴我,大三長已經決定,必須把你送到監獄里去。他們從腫瘤醫院抓走我的時候,我在車上跟他們爭執,他們當時就說了,你如果這態度非判你不可。
當年參與抓捕龔剛模的,是江北分局的刑警支隊長帶人抓的,最后他也得罪了王立軍,為什么得罪了王立軍呢?因為抓捕前,應該第一個先通知王局,讓王局帶著槍,拿著對講機,準備好攝像,然后讓王局第一個沖去,現場給他拍照!結果,他們擅自行動,沒有告知王局,就把疑犯給抓了,王局比較生氣,說你們以后行動前要提前報告,不得擅自行動,其實,就是沒有給他擺拍的機會嘛,這是第一。第二個原因,龔剛模本來是一個個案,王局他們非要把他包裝成黑社會,就把與龔剛模不相干的很多罪行套在龔剛模身上,以圖全部沒收他的財產,這位隊長對此有不同意見,后來被邊緣化,把他發配到邊遠區縣萬州,讓他去搞當地的區委書記和區長、公安局長的黑材料。后來這個支隊長也被王立軍拿掉,關押了幾個月,還被那個叫熊峰的警察打斷左側鎖骨。現在家中休養,沒有任何說法。
還有一個世人皆知的王立軍擺拍的鬧劇,他弄了一個重慶千余名特警乘專列去重慶的秀山,說那有一個地下兵工廠,把秀山包圍起來,把央視也騙來,架好攝像機,王局穿著黑皮大衣,戴著黑皮手套,手拿對講機,準備好了吧?開始!警察天兵天將,疑犯丟盔棄甲落荒而逃,警方大獲全勝,其實,哪有什么地下兵工廠啊?就幾個農民弄兩把銼刀和老虎鉗,當初查獲的沒有那么多槍支,怎么辦?就把各個分局十多年前收繳的幾千支銹跡斑斑槍拉過來擺好,架好攝像機開拍,看看、看看,地下兵工廠啊,造了這么多槍啊。
當時那個區的公安分局副局長也協助了王立軍擺拍,后來被王立軍提拔到市區任職,后來因為向公安部揭發王立軍他們刑訊逼供打死疑犯,一個四川南充的,一個重慶當地的,非得逼著他們承認“3.19”槍案是他們所干,王立軍知道被打小報告后,斥責他吃里扒外,也被拿下,說他黑社會保護傘,關了一年多,打的遍體鱗傷,最后也是什么也沒有查出來,放了,這個人現在也成了我的朋友,要求控告。槍是從哪弄來的?都是從各區縣分局調來的,而且給他們下達指標,每個分局送來多少,就為了充數、擺拍。
薄、王當初為了造勢,請了很多著名人士,去重慶為他們搖旗吶喊,去的人都要參觀打黑成功展,打黑展廳門口第一張大照片就是李莊,誰來參觀,王立軍就指著我的照片向人家介紹:看看!這就是中國最黑律師。到底誰黑?要不把真相揭露出來,把他們的罪惡和丑陋揭露出來,很多民眾還蒙在鼓里,那樣,我們就是歷史的罪人。
前兩天在重慶,從機場接我到住酒店,從酒店到法院,從法院到機場,平時去飯店,陪同我的有一個人,叫忻建威,是王立軍51個秘書里面的第三個秘書,王立軍在重慶也就兩三年,51個秘書,最短的,一天滾蛋,最長的就是他,跟了4個月,那天,在我住的酒店房間,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社、新華社等很多媒體都在,他穿著警服來了。那幾天,我去哪兒他都親自開車,說,李莊我保護著你!當著十幾家記者的面,我說你穿著警服不怕暴露身份?他說我不怕!
后來記者就問他,到底王立軍是個什么人?他就給講了兩個故事,他說我是他最長的一任秘書,包括給他拿鞋,喝水我得給他倒,這些活都得干。我就頂撞了他兩回:其中一回是在天來大酒店,王立軍來了以后就住這兒,有一天,他來個朋友,讓我給開兩天房,比如4號、5號兩天,6號過12點了,房卡再去刷打不開門了,結果那天吃飯晚了一點,1點多他們才回來,王立軍陪著朋友回房間,一刷卡打不開門,王立軍急了,從6樓下到大廳,“忻建威!忻建威!在哪呢?”“王局我在這兒呢!”“你他媽了個X……”,王立軍就破口大罵,“你們重慶警察都是殘聯的,你是不是殘聯派來的?房間到點了你不知道續房卡?”我說王局你讓我定兩天我就定了兩天,王大罵:“滾蛋,馬上滾!”就這么,滾了,他原來是保密室副主任、110指揮中心副主任,副處級干部,滾了沒一個月,王局把他當作黑社會保護傘給抓了。
王立軍就這么無法無天,他看著誰不順眼就馬上拿下。忻建威的事,還有一個問題,既沒有拘留也沒有逮捕,沒有任何司法手續,什么手續都沒有,就給關押了300多天,打的兩耳出血。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在當年的重慶比比皆是,講50天都講不完。這次討論的題目是依法治國,實際上法治很簡單,是個什么東西呢?就是將法形成一種制度,再用這種制度去規范、約束人們的一種游戲規則。如果超出了這個游戲規則范圍和界限,那是不行的,那就不是法治。
重慶這幾年,是法治嗎?我在里面,《論語》看了好幾遍,其中孔子說的“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意思就是你用高壓、酷政去嚴打,老百姓被迫守法,內心的廉恥之心是沒有的,重慶打黑時期,有些人說那時社會治安確實好,我想說,我國的文革和希特勒統治德國的時期,那是人類歷史上社會治安最好的時期。那叫法治嗎,那叫野蠻暴政下的恐怖,那不是法治。
(本文來源:蘇州新聞網 )